《春秋左传》文公二年春秋 · 左丘明

【经】二年春王二月甲子，晋侯及秦师战于彭衙，秦师败绩。丁丑，作僖公主。三月乙巳，及晋处父盟。夏六月，公孙敖会宋公、陈侯、郑伯、晋士縠盟于垂陇。自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八月丁卯，大事于大庙，跻僖公。冬，晋人、宋人、陈人、郑人伐秦。公子遂如齐纳币。

【传】二年春，秦孟明视帅师伐晋，以报殽之役。二月晋侯御之。先且居将中军，赵衰佐之。王官无地御戎，狐鞫居为右。甲子，及秦师战于彭衙。秦师败绩。晋人谓秦「拜赐之师」。

战于殽也，晋梁弘御戎，莱驹为右。战之明日，晋襄公缚秦囚，使莱驹以戈斩之。囚呼，莱驹失戈，狼瞫取戈以斩囚，禽之以从公乘，遂以为右。箕之役，先轸黜之而立续简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获死所。」其友曰：「吾与女为难。」瞫曰；「《周志》有之，『勇则害上，不登于明堂。』死而不义，非勇也。共用之谓勇。吾以勇求右，无勇而黜，亦其所也。谓上不我知，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陈，以其属驰秦师，死焉。晋师从之，大败秦师。君子谓：「狼瞫于是乎君子。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怒不作乱而以从师，可谓君子矣。」

秦伯犹用孟明。孟明增修国政，重施于民。赵成子言于诸大夫曰：「秦师又至，将必辟之，惧而增德，不可当也。诗曰：『毋念尔祖，聿修厥德。』孟明念之矣，念德不怠，其可敌乎？」

丁丑，作僖公主，书，不时也。

晋人以公不朝来讨，公如晋。夏四月己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书曰：「及晋处父盟。」以厌之也。适晋不书，讳之也。公未至，六月，穆伯会诸侯及晋司空士縠盟于垂陇，晋讨卫故也。书士縠，堪其事也。

陈侯为卫请成于晋，执孔达以说。

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大庙，跻僖公，逆祀也。于是夏父弗忌为宗伯，尊僖公，且明见曰：「吾见新鬼大，故鬼小。先大后小，顺也。跻圣贤，明也。明、顺，礼也。」

君子以为失礼。礼无不顺。祀，国之大事也，而逆之，可谓礼乎？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故禹不先鲧，汤不先契，文、武不先不窋。宋祖帝乙，郑祖厉王，犹上祖也。是以《鲁颂》曰：「春秋匪解，享祀不忒，皇皇后帝，皇祖后稷。」君子曰礼，谓其后稷亲而先帝也。《诗》曰：「问我诸姑，遂及伯姊。」君子曰礼，谓其姊亲而先姑也。仲尼曰：「臧文仲，其不仁者三，不知者三。下展禽，废六关，妾织蒲，三不仁也。作虚器，纵逆祀，祀爰居，三不知也。」

冬，晋先且居、宋公子成、陈辕选、郑公子归生伐秦，取汪，及彭衙而还，以报彭衙之役。卿不书，为穆公故，尊秦也，谓之崇德。

襄仲如齐纳币，礼也。凡君即位，好舅甥，修昏姻，娶元妃以奉粢盛，孝也。孝，礼之始也。

【【jīng经】】èr二nián年chūn春wáng王èr二yuè月jiǎ甲zǐ子，，jìn晋hóu侯jí及qín秦shī师zhàn战yú于péng彭yá衙，，qín秦shī师bài败jì绩。。dīng丁chǒu丑，，zuò作xī僖gōng公zhǔ主。。sān三yuè月yǐ乙sì巳，，jí及jìn晋chù处fù父méng盟。。xià夏liù六yuè月，，gōng公sūn孙áo敖huì会sòng宋gōng公、、chén陈hóu侯、、zhèng郑bó伯、、jìn晋shì士hú縠méng盟yú于chuí垂lǒng陇。。zì自shí十yǒu有èr二yuè月bù不yǔ雨，，zhì至yú于qiū秋qī七yuè月。。bā八yuè月dīng丁mǎo卯，，dà大shì事yú于dà大miào庙，，jī跻xī僖gōng公。。dōng冬，，jìn晋rén人、、sòng宋rén人、、chén陈rén人、、zhèng郑rén人fá伐qín秦。。gōng公zǐ子suì遂rú如qí齐nà纳bì币。。
【【chuán传】】èr二nián年chūn春，，qín秦mèng孟míng明shì视shuài帅shī师fá伐jìn晋，，yǐ以bào报xiáo殽zhī之yì役。。èr二yuè月jìn晋hóu侯yù御zhī之。。xiān先qiě且jū居jiāng将zhōng中jūn军，，zhào赵shuāi衰zuǒ佐zhī之。。wáng王guān官wú无dì地yù御róng戎，，hú狐jū鞫jū居wèi为yòu右。。jiǎ甲zǐ子，，jí及qín秦shī师zhàn战yú于péng彭yá衙。。qín秦shī师bài败jì绩。。jìn晋rén人wèi谓qín秦「「bài拜cì赐zhī之shī师」」。。
zhàn战yú于xiáo殽yě也，，jìn晋liáng梁hóng弘yù御róng戎，，lái莱jū驹wèi为yòu右。。zhàn战zhī之míng明rì日，，jìn晋xiāng襄gōng公fù缚qín秦qiú囚，，shǐ使lái莱jū驹yǐ以gē戈zhǎn斩zhī之。。qiú囚hū呼，，lái莱jū驹shī失gē戈，，láng狼shěn瞫qǔ取gē戈yǐ以zhǎn斩qiú囚，，qín禽zhī之yǐ以cóng从gōng公chéng乘，，suì遂yǐ以wéi为yòu右。。jī箕zhī之yì役，，xiān先zhěn轸chù黜zhī之ér而lì立xù续jiǎn简bó伯。。láng狼shěn瞫nù怒。。qí其yǒu友yuē曰：：「「hé盍sǐ死zhī之？？」」shěn瞫yuē曰：：「「wú吾wèi未huò获sǐ死suǒ所。。」」qí其yǒu友yuē曰：：「「wú吾yǔ与nǚ女wéi为nán难。。」」shěn瞫yuē曰；；「「《《zhōu周zhì志》》yǒu有zhī之，，『『yǒng勇zé则hài害shàng上，，bù不dēng登yú于míng明táng堂。。』』sǐ死ér而bú不yì义，，fēi非yǒng勇yě也。。gòng共yòng用zhī之wèi谓yǒng勇。。wú吾yǐ以yǒng勇qiú求yòu右，，wú无yǒng勇ér而chù黜，，yì亦qí其suǒ所yě也。。wèi谓shàng上bù不wǒ我zhī知，，chù黜ér而yí宜，，nǎi乃zhī知wǒ我yǐ矣。。zǐ子gū姑dài待zhī之。。」」jí及péng彭yá衙，，jì既chén陈，，yǐ以qí其shǔ属chí驰qín秦shī师，，sǐ死yān焉。。jìn晋shī师cóng从zhī之，，dà大bài败qín秦shī师。。jūn君zi子wèi谓：：「「láng狼shěn瞫yú于shì是hū乎jūn君zi子。。shī诗yuē曰：：『『jūn君zi子rú如nù怒，，luàn乱shù庶chuán遄jǔ沮。。』』yòu又yuē曰：：『『wáng王hè赫sī斯nù怒，，yuán爰zhěng整qí其lǚ旅。。』』nù怒bù不zuò作luàn乱ér而yǐ以cóng从shī师，，kě可wèi谓jūn君zi子yǐ矣。。」」
qín秦bó伯yóu犹yòng用mèng孟míng明。。mèng孟míng明zēng增xiū修guó国zhèng政，，zhòng重shī施yú于mín民。。zhào赵chéng成zǐ子yán言yú于zhū诸dài大fū夫yuē曰：：「「qín秦shī师yòu又zhì至，，jiāng将bì必pì辟zhī之，，jù惧ér而zēng增dé德，，bù不kě可dāng当yě也。。shī诗yuē曰：：『『wú毋niàn念ěr尔zǔ祖，，yù聿xiū修jué厥dé德。。』』mèng孟míng明niàn念zhī之yǐ矣，，niàn念dé德bù不dài怠，，qí其kě可dí敌hū乎？？」」
dīng丁chǒu丑，，zuò作xī僖gōng公zhǔ主，，shū书，，bù不shí时yě也。。
jìn晋rén人yǐ以gōng公bù不cháo朝lái来tǎo讨，，gōng公rú如jìn晋。。xià夏sì四yuè月jǐ己sì巳，，jìn晋rén人shǐ使yáng阳chù处fù父méng盟gōng公yǐ以chǐ耻zhī之。。shū书yuē曰：：「「jí及jìn晋chù处fù父méng盟。。」」yǐ以yàn厌zhī之yě也。。shì适jìn晋bù不shū书，，huì讳zhī之yě也。。gōng公wèi未zhì至，，liù六yuè月，，mù穆bó伯huì会zhū诸hóu侯jí及jìn晋sī司kōng空shì士hú縠méng盟yú于chuí垂lǒng陇，，jìn晋tǎo讨wèi卫gù故yě也。。shū书shì士hú縠，，kān堪qí其shì事yě也。。
chén陈hóu侯wèi为wèi卫qǐng请chéng成yú于jìn晋，，zhí执kǒng孔dá达yǐ以shuō说。。
qiū秋bā八yuè月dīng丁mǎo卯，，dà大shì事yú于dà大miào庙，，jī跻xī僖gōng公，，nì逆sì祀yě也。。yú于shì是xià夏fù父fú弗jì忌wèi为zōng宗bó伯，，zūn尊xī僖gōng公，，qiě且míng明jiàn见yuē曰：：「「wú吾jiàn见xīn新guǐ鬼dà大，，gù故guǐ鬼xiǎo小。。xiān先dà大hòu后xiǎo小，，shùn顺yě也。。jī跻shèng圣xián贤，，míng明yě也。。míng明、、shùn顺，，lǐ礼yě也。。」」
jūn君zi子yǐ以wéi为shī失lǐ礼。。lǐ礼wú无bù不shùn顺。。sì祀，，guó国zhī之dà大shì事yě也，，ér而nì逆zhī之，，kě可wèi谓lǐ礼hū乎？？zǐ子suī虽qí齐shèng圣，，bù不xiān先fù父shí食jiǔ久yǐ矣。。gù故yǔ禹bù不xiān先gǔn鲧，，tāng汤bù不xiān先qì契，，wén文、、wǔ武bù不xiān先bù不zhú窋。。sòng宋zǔ祖dì帝yǐ乙，，zhèng郑zǔ祖lì厉wáng王，，yóu犹shàng上zǔ祖yě也。。shì是yǐ以《《lǔ鲁sòng颂》》yuē曰：：「「chūn春qiū秋fěi匪jiě解，，xiǎng享sì祀bù不tè忒，，huáng皇huáng皇hòu后dì帝，，huáng皇zǔ祖hòu后jì稷。。」」jūn君zi子yuē曰lǐ礼，，wèi谓qí其hòu后jì稷qīn亲ér而xiān先dì帝yě也。。《《shī诗》》yuē曰：：「「wèn问wǒ我zhū诸gū姑，，suì遂jí及bó伯zǐ姊。。」」jūn君zi子yuē曰lǐ礼，，wèi谓qí其zǐ姊qīn亲ér而xiān先gū姑yě也。。zhòng仲ní尼yuē曰：：「「zāng臧wén文zhòng仲，，qí其bù不rén仁zhě者sān三，，bù不zhī知zhě者sān三。。xià下zhǎn展qín禽，，fèi废liù六guān关，，qiè妾zhī织pú蒲，，sān三bù不rén仁yě也。。zuò作xū虚qì器，，zòng纵nì逆sì祀，，sì祀yuán爰jū居，，sān三bù不zhī知yě也。。」」
dōng冬，，jìn晋xiān先qiě且jū居、、sòng宋gōng公zǐ子chéng成、、chén陈yuán辕xuǎn选、、zhèng郑gōng公zǐ子guī归shēng生fá伐qín秦，，qǔ取wāng汪，，jí及péng彭yá衙ér而hái还，，yǐ以bào报péng彭yá衙zhī之yì役。。qīng卿bù不shū书，，wèi为mù穆gōng公gù故，，zūn尊qín秦yě也，，wèi谓zhī之chóng崇dé德。。
xiāng襄zhòng仲rú如qí齐nà纳bì币，，lǐ礼yě也。。fán凡jūn君jí即wèi位，，hǎo好jiù舅shēng甥，，xiū修hūn昏yīn姻，，qǔ娶yuán元fēi妃yǐ以fèng奉zī粢shèng盛，，xiào孝yě也。。xiào孝，，lǐ礼zhī之shǐ始yě也。。

二年春季，秦国的孟明视领兵攻打晋国，以报复殽地这次战役。二月，晋襄公抵抗秦军，先且居率领中军，赵衰辅助他。王官无地为先且居驾御战车，狐鞫居作为车右。二月七日，和秦军在彭衙作战，秦军大败。晋国人说这是秦国“拜谢恩赐的战役”。

在殽地作战的时候，晋国的梁弘为晋襄公驾御战车，莱驹作为车右。作战的第二天，晋襄公捆绑了秦国的俘虏，派莱驹用戈去杀他们，俘虏大声喊叫，莱驹把戈掉在地上，狼瞫拿起戈砍了俘虏的头，抓起莱驹追上了晋襄公的战车，晋襄公就让他作为车右。箕地这一战役，先轸废掉了狼瞫，而以续简伯作为车右。狼瞫发怒。他的朋友说：“为什么不去死？”狼瞫说：“我没有找到死的地方。”他的朋友说：“我跟你一起发难杀死先轸。”狼瞫说：“《周志》有这样的话：‘勇敢如果杀害在上的人，死后不能进入明堂。’死而不合于道义，这不是勇敢。为国家所用叫做勇敢，我用勇敢得到了车右，没有勇敢而被废黜，也是合适的。如果说上面的人不了解我，废黜得得当，就是了解我了。您姑且等着吧！”到达彭衙，摆开阵势以后，狼瞫率领部下冲进秦军的队伍，死在阵地上。晋军跟着上去，把秦军打得大败。君子认为：“狼瞫由于这样可以算得君子了。《诗》说：‘君子如果发怒，动乱就可以很快阻止。’又说：‘文王勃然大怒，于是就整顿军队。’发怒不去作乱，反而上去打仗，可以说是君子了。”

秦穆公还是任用孟明。孟明进一步修明政事，给百姓以优厚的待遇。赵成子对大夫们说：“秦军如果再一次前来，必定要避开它。由于畏惧而进一步修明了德行，那是不能抵挡的。《诗》说：‘怀念着你的祖先，修明你的德行。’孟明想到这两句诗了。想到德行而努力不懈，难道可以抵挡吗？”

二十日，制作僖公的神主牌位。《春秋》之所以记载，是由于制作不及时。

晋国人由于鲁文公不去朝见而前来讨伐。文公去了晋国。夏季，四月十三日，晋国派阳处父和文公结盟来羞辱他。《春秋》记载说“及晋处父盟”，这是表示厌恶的意思。到晋国去而不加记载，这是出于隐讳。

鲁文公没有到达鲁国，六月，穆伯在垂陇和诸侯以及晋国司空士縠结盟，这是由于晋国攻打卫国的缘故。《春秋》记载称为“士縠”，是由于认为他能够胜任。陈共公为卫国向晋国求和，拘捕了孔达以向晋国解说。

秋季，八月十三日，在太庙祭祀，升僖公的神位在闵公之上，这是不按顺序的祭祀。当时夏父弗忌担任宗伯，尊崇僖公，而且宣布他所见到的说：“我见到新鬼大，旧鬼小，先大后小，这是顺序。使圣上升位，这是明智。明智、顺序，这是合于礼的。”君子认为，这样做是失礼。礼没有不合顺序的。祭祀是国家的大事，不按顺序，难道能说合于礼吗？儿子虽然聪明圣哲，不能在父亲之前享受祭品，由来己久。所以禹不能在鲧之前，汤不能在契之前，文王、武王不能在窋之前。宋国以帝乙为祖宗，郑国以厉王为祖宗，这还是对祖宗的尊崇。所以《鲁颂》说：“一年四季的祭祀不懈怠，没有差错，致祭于上帝，又致祭于伟大的祖先后稷。”君子说这合于礼，说的是后稷虽然亲近，然而却先称上帝。《诗》说：“问候我的姑母们，再问候到各位姐姐。”君子说这合于礼，说的是姐姐虽然亲近，然而却先称姑姑。孔子说：“臧文仲，他不仁爱的事情有三件，不聪明的事情有三件。使展禽居于下位，设立六个关口，小老婆织席贩卖，这是三件不仁爱的事情。养一个大乌龟、迷信卜卦，纵容不合顺序的祭祀，祭祀海鸟爰居，这是三件不聪明的事情。”

冬季，晋国先且居、宋国公子成、陈国辕选、郑国公子归生攻打秦国，占取了汪地和彭衙，然后回国，以报复上次彭衙的战役。卿的名字不加记载，这是为了穆公的缘故。尊重秦国，叫做尊重德行。襄仲到齐国致送玉帛财礼，这是合于礼的。凡是国君即位，加强舅甥国家间的友好，办理婚姻的事，娶元配夫人来主持祭祀，这是孝道。孝道，是礼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