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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卡和拉布拉多小N

艾菲达奶奶

“我必须要和你说的是,今天的面汤里多放了一条沙丁鱼。”

艾菲达奶奶再一次提醒椅子下的迪卡。

如果是前些日子,迪卡不用艾菲达奶奶提醒,它的鼻子早就经不住鱼香的诱惑了。但是现在,它就像一只真正的懒猫那样,一动不动地趴在艾菲达奶奶脚下,枕在那双褪了色的棉拖鞋上面,耷拉着眼皮。它的心情糟糕极了。

迪卡和艾菲达奶奶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虽然“很久”这个词经常出现在故事里,但是迪卡觉得,“很久”还意味着时间的沉淀,意味着对过去的怀念。

迪卡说不清楚,但是它喜欢这个词。

虽然迪卡一直搞不清楚阿拉伯数字或是罗马数字是如何来表示时间的,但是迪卡觉得,时间只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至于其他的任何符号,对于它来说都是多余的。

很多年前,艾菲达奶奶在十字街口的一家小面包店门口第一次见到迪卡。那时候,它还是一个小不点,它一边哆嗦一边无助地喵喵叫,热心的艾菲达奶奶心疼地把它装在一只大毛线手套里。就这样,迪卡拥有了新的生活,只是在那段时间里,迪卡还不懂得什么是珍惜,什么是爱的回报。

迪卡记不得自己出生在哪里,记不得妈妈是什么样子,甚至记不得自己怎么会在面包店门口,但是它却很清楚地记得自己那天被艾菲达奶奶抱回家后吃的那顿喷香喷香的鱼肉三明治。尽管那时候,它并不知道那夹心的蛋糕就是三明治。

艾菲达奶奶很疼爱迪卡,她把迪卡当成自己的孩子:她给迪卡吃上好的三文鱼,给迪卡听节奏感很强的爵士音乐,给迪卡织三股线的翻领毛外套。

迪卡是艾菲达奶奶唯一的亲人,在它长大懂事之前也曾经做过很多糗事。咬断艾菲达奶奶养的雏菊、抓破家里的沙发。当然,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最初的两年里。

迪卡很快就学会了成为一只绅士猫的基本素养。

它会把艾菲达奶奶送给它的毛背心、花格子帽子、蕾丝花绳,整齐地摆放在自己的专用棕垫上;

它会在艾菲达奶奶回家之前,把她的拖鞋叼到门廊边上;

它会认真地看守艾菲达奶奶的阳台,无论上面晾的是牛肉条还是鳕鱼片,老鼠们都休想偷走一块。

现在,迪卡有点难过,因为艾菲达奶奶就要去澳洲了,那是她的出生地。她打算把迪卡送给邻居大胡子邦德大叔,这样的决定对于迪卡来讲无疑是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迪卡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快就要从天堂走向地狱了。那个大胡子邦德大叔除了喝酒以外,没有什么嗜好。

所以,再香的沙丁鱼面汤也变得没什么味道了。

迪卡回忆起自己这些年和艾菲达奶奶在一起的日子:想起艾菲达奶奶做的上等奶酪馒头,想起和艾菲达奶奶玩的毛线球,想起艾菲达奶奶带自己去坐海盗船……

迪卡的眼圈红了,它哭了。

如果能让时间从此轮回,那么它愿意用一切来换取自己的小时候,让过去的日子慢慢地重新来过,让好吃的奶酪馒头吃也吃不完。

然而,那个铁皮大钟沉重的秒针依然在滴答滴答地走着,距离艾菲达奶奶离开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尽管迪卡以绝食的方式来向艾菲达奶奶抗议,但是它知道,自己的微薄力量起不到任何作用……

邦德大叔

迪卡一觉醒来,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没有温暖的壁炉,没有厚实又温暖的羊毛地毯,更没有好吃的沙丁鱼面汤。迪卡闻到了浓郁的雪茄味儿,和着熏人的烈酒味儿,迪卡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里,它猛地一蹿——

“喵——”

迪卡的脖子突然像被拽断了一样钻心地疼,它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链子紧紧地拴住了,它完全清醒了过来——艾菲达奶奶趁它睡觉的时候,偷偷地走了,它现在的处地正是邦德大叔的“酒窖”外加“烟囱”。

迪卡乖乖地趴在满是油渍和污垢的地板上,它有些绝望。

“来,宝贝,喝点烧酒你能更有精神的。”

邦德大叔醉醺醺地在迪卡的食盆里倒了半杯烈酒,那该死的液体甚至溅到了迪卡的胡须上,讨厌!迪卡不愿意搭理这个酒鬼,它紧紧地闭着眼睛,它希望这样可以隔离外面污浊的世界。

迪卡的头像拨浪鼓一样摇摆着,它不喜欢飞溅在自己身上的酒星儿,一点也不喜欢。

夜里,邦德大叔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他的呼噜声掩盖了夜晚的静谧和恬淡。迪卡把鼻子紧紧地贴在玻璃窗上,但是,在夜空闪烁的星星丝毫没有看穿迪卡的心事,依然忽明忽暗地眨着眼,想必艾菲达奶奶正躺在温暖的羊绒被窝里做着香甜的美梦呢!也说不好她身边又有了一只莱卡或是尼卡。

迪卡用爪子洗了洗脸,眼睛舒服多了,它真希望自己还是小时候,小小的,小小的,刚好藏在艾菲达奶奶暖暖的棉拖鞋里……

“嗨!需要我帮你吗?”一个微小细弱的声音从地板缝,不,又好像是从墙壁角落那里传出来。

“是谁?你在哪儿?”迪卡的眼睛亮起来。

“我是小龟埃塔,我可以救你出去。”

“救我出去?真的吗?”迪卡绷紧了脊背,兴奋起来。

埃塔小心翼翼地从黑暗的墙角处爬出来,它的小爪子轻微拍打地板的踢踏声让迪卡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它开始在非常有限的活动空间里踱来踱去。

埃塔爬过去,麻利地解决掉了迪卡脖子上的皮链子。

它可真有着不一般的硬功夫呢!

迪卡抖了抖脖子上的毛。

“非常感谢你,我亲爱的埃塔朋友。”

说着,它“噌”地蹿到了窗台上,

“噢,兄弟,慢点儿,你不该走窗子的,那里危险!”埃塔用爪子敲了一下地板。

迪卡转身的时候,一不留神从窗台上摔到了地板上。

“哎哟!我这个倒霉鬼!”

迪卡把屁股摔疼了,它真希望自己马上能吃一碗艾菲达奶奶煲的沙丁鱼汤面,那样,就有足够的力气爬高跳远了。遗憾的是,迪卡的肚子还在咕咕地叫着。

埃塔用爪子又敲了敲地板,示意迪卡注意: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带你去个地方,不过你如果想快一点离开这里,最好是能背着我一起离开。”

迪卡让埃塔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按照埃塔的指示,他们用最短的时间,从一个黑暗的隧道里溜了出去……

卜卜婆婆

“外面的夜色真不错!”

迪卡感觉像得到了重生。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过,空气里好像弥漫着清新的甜味儿。从前,和艾菲达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很少在夜晚出门,平时在这个时候,迪卡都是蜷在艾菲达奶奶怀里看电视,或是听那台古老的唱片机放出的歌剧。

一幕一幕的场景像电影一样闪现在迪卡的脑海里,不过很快迪卡就回过神来了。

恐怕再也回不到从前了,难怪艾菲达奶奶经常说美好的日子总是稍纵即逝。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迪卡决定要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埃塔引领迪卡来到了一个幽深的小巷子里,这条巷子迪卡好像没来过,又好像什么时候来过,总之已经记不清楚了,它现在只想尽快解决自己的晚餐,或者更精确地说是早餐、午餐加晚餐,它已经一整天滴水未进了。

在小巷最深处的一个小拐角,迪卡看到了一扇不足一米高的小木门,门上的红油漆已经褪了色,仅存的几处漆皮卷卷地翘起来。

“咚咚咚……”埃塔轻轻地叩响了门板。

“嘎吱!”

不一会儿,木门开了一条缝,先是出来一只毛茸茸的长耳朵,然后是小半边脸,原来是一只兔子,一只大兔子。

“卜卜婆婆,我给你带来了个新朋友,看!”埃塔指着迪卡。

“哦!宝贝,真高兴认识你。”

这是迪卡第一次见到真兔子。去年和艾菲达奶奶去一家文具店时曾经在那里见过一只灰白色的瓷兔子,不过眼前的卜卜兔看上去更精神些,它的长耳朵一直在机灵地动着。

“很荣幸!认识……认识你!”迪卡虽然从不结巴,但是见到卜卜还是有点紧张,因为它看上去个子可不是一般的高。

“你应该叫它卜卜婆婆,它的年龄比我们两个年龄加起来还要大呢!”埃塔小心地提醒迪卡。

迪卡为刚才没有用“您”而有点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实在有很多学问。

卜卜婆婆的家很大,如果你紧紧凭借一扇不足一米的破旧木门来判断屋子里的陈设,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是一个超级别致的世界,不过和艾菲达奶奶喜欢的蕾丝窗帘、绣花桌旗可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在迪卡从前的生活里从没有想到过一只兔子的家会如此让人感到温暖,它在电视里看过很多大房子,和艾菲达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也去过几个邻居家,豪华的装饰、耀眼的灯具怎么看都让人眼晕,而眼前的世界完全是一个纯粹意义上的可以休息的家,可以放松的家,可以……这里没有笨重的落地钟,没有柔软而弹性十足的拐角沙发,没有能养热带鱼的琉璃茶几,更没有玫瑰园的碎花墙纸……然而青藤吊床、草编座椅、古铜色的木板墙壁、橘黄暗淡的灯光组合在一起,让迪卡觉得放松,觉得温暖。

“宝贝们,饿了吧?刚出炉的意大利口味什锦馅饼,还有奶油浓汤,怎么样?快过来吃吧!”卜卜婆婆把它的餐桌摆得满满的,奶油味儿和着番茄酱的甜味儿刺激着迪卡和埃塔的味蕾……

“哦!亲爱的卜卜婆婆,您简直是太好了!我正饿着肚子呢!”埃塔把餐巾系在脖子上,咕噜咕噜地先喝起了奶油浓汤。

迪卡坐在藤椅上,它的喉咙上下动了两下,咽了咽口水,虽然没有艾菲达奶奶的招牌菜,但是油汪汪的什锦馅饼还是有十足的诱惑力。

当酥软的口感、咸蛋黄的滑爽以及肉末的浓香混在一起时,迪卡感觉到自己的味蕾正在进行一次奇妙的美味之旅……

“怎么样,味道还满意吧?”卜卜婆婆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亲切地问道。

迪卡陶醉地闭着眼睛,回答道:“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好吃,实在实在是太好吃了!”

没错,这顿及时的意大利口味馅饼对于迪卡实在是太重要了,迪卡甚至在刚刚的一刻钟的时间里,产生了错觉。他感觉自己好像依然和艾菲达奶奶生活在一起。

时间已经甜蜜得凝固了……

幸福时光

卜卜婆婆为迪卡收拾出了一间小屋,用卜卜婆婆的话说,只要迪卡乐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迪卡躺在温暖、柔软的床垫上,盖着卜卜婆婆亲手缝的天鹅绒被子,很快就睡着了。它似乎已经忘记了那间弥漫着酒气和烟味儿的屋子,忘记了醉醺醺的邦德大叔。如果幸福来得太突然,很多灰色的记忆似乎都会淡去。迪卡睡熟了,梦里它回到了小时候,睡在棉拖鞋里,很暖很暖……

第二天,当迪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接近晌午。一股油煎黄花鱼的香气让迪卡冲动地从床上跳下来。卜卜婆婆系着花围裙站在灶台前的背影和艾菲达奶奶真的像极了,它很想在卜卜婆婆的脚踝上蹭几下,可是它有点不好意思。

“小家伙,起床了?睡的怎么样?”

“非常好,卜卜婆婆,您的床真舒服。”

“快来尝尝我专门为你煎的黄花鱼吧!鱼骨都是酥的,快来!快来!趁热吃啊!”

迪卡半蹲在地上,新煎的黄花鱼真的是可口极了,在迪卡的心里可以算上是至尊美味了。

这一顿丰盛的亦或是午餐的早餐让迪卡养足了精神。

迪卡独自来到屋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外面的阳光照得它想眯起眼,就在它眯起眼的瞬间,它惊讶地看到晾衣绳上不可思议的一幕:埃塔倒挂在晾衣绳上,它非但没有感觉到不舒服,还在荡来荡去。

“埃塔!埃塔!你在干吗?”迪卡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哦!亲爱的迪卡,你终于睡醒了,真是够懒的了。我?你在问我吗?我在练习倒立啊!你看,像我这样,左转一圈,右转一圈,上翻,下翻,嗯!非常舒服!”埃塔有些气喘吁吁地回答。

迪卡可不愿意在晾衣绳上练倒立,它天生对倒立不感兴趣,那应该是狗耍的把戏才对,没想到这样的游戏,乌龟也喜欢。

“迪卡!迪卡!来,过来!”卜卜婆婆从窗口伸出头喊迪卡进屋。

“来了,卜卜婆婆。”转眼间,迪卡就来到了卜卜婆婆的脚下。

“孩子,来,坐上来!”卜卜婆婆示意迪卡坐到藤椅上去。

迪卡依偎在卜卜婆婆旁边,它感到很温暖。

“迪卡,以后你就和埃塔一直住在这里吧!我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美味佳肴,但是,让你们吃好,卜卜婆婆还是能做到的。”

迪卡的眼睛湿润了,自从艾菲达奶奶悄悄地离开后,它就觉得自己很委屈,非常委屈,它甚至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东西。不过,在此刻,迪卡不那么觉得了,它觉得自己新的生活开始了……

时光机从来不会因为日子的幸福或快乐而减慢时间运转的速度。转眼间,迪卡来到卜卜婆婆家已经近一个月了。

迪卡已经完全爱上了卜卜婆婆的家。现在,它除了每天茶余饭后和埃塔偶尔到院子里锻炼身体以外,更多的时间,它是帮卜卜婆婆缠线团。卜卜婆婆虽然戴着老花镜,但是它织出来的毛衣外套、毛线背心和毛线袜子样样精巧别致,它配出的毛线颜色,总是很对搭。

“不对,迪卡,要那个乳白色的线团,橘黄色的小靴子配乳白色的长筒毛袜才最好看!”

“嗯,迪卡,就缠这个草绿色的线团,草绿色和明黄色配在一起织成格子外套最适合你!”

“不錯!迪卡,雪白色和樱桃红色配在一起织两顶斜条纹的八角帽,刚好适合你和埃塔冬天戴。”

卜卜婆婆总是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不厌其烦地和迪卡在一堆五颜六色的毛线中挑来挑去。

迪卡喜欢毛线,毛线鲜亮的颜色和柔软的手感让迪卡很着迷。原来和艾菲达奶奶在一起的时候,它有一个专门属于自己的线笸箩,那里有很多好看的毛线,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好看的扣子。快乐的事,总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有一天,卜卜婆婆织毛衣织到一半,突然想起盆子里还发酵着面粉呢!

“哦!天呢!我得去给你们做蛋挞去了,否则面就发过头喽!对了,迪卡,你去我的房间,帮我把这些针线、毛衣放到那个大线笸箩里去!”说完,卜卜婆婆就急匆匆地到厨房忙活去了。

迪卡抱起一大堆的针针线线,先是站在原地打量了一下卜卜婆婆的背影,随后又盯着卜卜婆婆的房门看了看,它有一点迟疑,但它还是一步一步靠近了那扇熟悉而又陌生的门。

这么久,它还是第一次到卜卜婆婆的房间。因为艾菲达奶奶曾经对自己说过,不经过主人允许是不能随便到主人房间的。

拉开房间的门,迪卡闻到了檀香的香味儿,这是卜卜婆婆身上的味道,迪卡很熟悉,也很喜欢,房间里所有的挂饰都是手工做的:粗棉布缝制的挂毯、碎花布拼接的窗帘……

迪卡很快就在长桌子上看到了卜卜婆婆的线笸箩,好大哟!里面也盛满了各种颜色的线团,有迪卡见过的颜色,也有没见过的颜色,但是它们看上去都那么鲜艳。就在迪卡把卜卜婆婆没有织完的毛衣放进笸箩的瞬间,它看到了墙壁上悬挂着两个很特别的东西,是什么呢—一团半透明的金色丝线,一团半透明的蓝色丝线。不过它们不是一般的线,在线芯里好像藏着两盏小灯,它们都在一闪一闪地发着橘黄色的光,忽明忽暗、忽暗忽明……

迪卡有点害怕,还有点好奇,它伸出手指,又缩了回去。

它很想把这两团线从墙壁上摘下来,但是又觉得这样做过于冒昧……

迪卡踌躇了半天,还是转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它每走两步就要回一次头,因为那两团线真的太特别了,会发光的丝线,谁见过呢?

“迪卡,快去叫埃塔一起来吃蛋挞嘞!”

卜卜婆婆的蛋挞已经新鲜出炉,它的吆喝声,让迪卡打了一个冷颤。

迪卡叫上埃塔一起来到餐桌旁边,它们两个并排坐在卜卜婆婆的对面。

“哇!好浓的奶香味儿啊!”埃塔一边吃一边赞叹。

只有迪卡低着头慢慢地吃着,默不作声。

它的情绪看上去有点低落。

“迪卡!迪卡!怎么了,味道不好?”卜卜婆

婆问道。

“好吃!好吃!”迪卡连忙应道。

卜卜婆婆已经感受到迪卡的异样,但是,它还是沉默了。

气氛有一点紧张,埃塔感觉怪怪的。

“卜卜婆婆,我,我……”迪卡还是忍不住想问什么。

“你说吧,没关系的。”卜卜婆婆扶了扶老花镜,同时,又往迪卡的碟子里夹了一块蛋挞。

“我—我—刚才,我刚才,我—我看到了两团丝,闪光的丝线。”迪卡说完,感觉脸滚烫滚烫的。

卜卜婆婆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

埃塔咬了一口的蛋挞还在嘴巴里,却没敢嚼。

很久,卜卜婆婆站起身来,走向自己的房间,随后,它亲自拿出了那两团闪着蓝色光的丝线。

“你们看,这的确不是普通的丝线。”

卜卜婆婆找到了线头儿,“你们不要紧张,我拉开一段,你们就可以看一段。”

迪卡和埃塔还是不太明白,但当卜卜婆婆拉开那团蓝色丝线的时候,他们两个明白了,这的确不是一般的丝线。

它们看到了一段段真实的景象:

在一个美丽的小山村里,住着幸福的兔子一家,兔子妈妈带着三个孩子在菜园子里面种胡萝卜,最小的那只兔子的耳朵上长着一小撮黑毛,看上去就像黑痣一样。没错,它就是小时候的卜卜。

它不愿意像两个哥哥那样只知道给妈妈添乱—

它独自蹲在垄沟上画田字格;

它把马铃薯从地里挖出来,在上面刻鬼脸;

它把一串红辣椒塞到正在田边午休的外公的嘴巴里;

它把石子一颗颗地堆在一起,搭很高的城堡。

大一点了,女孩子都喜欢留长长的兔子毛,在柔软的刘海儿上别一个松针发卡或者蝴蝶结,很好看。卜卜不愿意那么做,它总是等兔子毛长长了后剪短,长长了再剪短。它真的不喜欢好看的刘海儿吗?

那一年,它把积攒多年的雪白雪白的兔子毛包在一起,交给了一个穿粗布大褂的先生,先生送给它一布袋豌豆种子。它悄悄地把这些豆子种在家附近的小山坡上,每天,它都会抽时间去照料它们:浇水,除草。秋天,它带着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一起去收获了满满一麻袋的豌豆荚。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一边吃豌豆,一边看月亮。

再大一点,卜卜恋爱了。它经常偷偷地和一只灰色的兔先生到村子边的小桥上约会。灰兔子用胡萝卜片串成项链送给卜卜,卜卜用狗尾巴草给灰兔子编了一顶很绅士的礼帽。但卜卜的爸爸和妈妈不同意卜卜和他在一起,他们说灰兔子耳朵太短,腿太长。但是卜卜觉得,灰兔子是自己心里最完美的兔子,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兔子。可是,灰兔子没有坚守自己的爱情,它首先离开了卜卜,它说它要去远方寻找梦想……卜卜独自坐在小河边发呆,独自躺在床上流眼泪。最后,它独自背起小包袱离开了小村庄……

卜卜歪打正着地来到了神秘谷,它在魔法师的指引下,学会了很多魔法。但它总是把学到的魔法装在心里,从不轻易地施法。很多年以后,当卜卜即将离开神秘谷的时候,魔法师送给卜卜两团小小的丝线……

卜卜婆婆小心翼翼地将展开的线团又一小段一小段地重新缠了起来。迪卡在卜卜婆婆的眉眼间看到了几丝哀伤,这样的哀伤,迪卡曾经和艾菲达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也感受过。 艾菲达奶奶有一封看了无数次的信,那封信就压在书架上最后的那本书下面。信封已经微微地泛黄,每次艾菲达奶奶打开它看的时候,她总是默不作声, 有时候还会悄悄地抹眼泪。迪卡小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才是哀伤,但是慢慢地,它逐渐地懂得了什么是哀伤。那是一种淡淡的哀愁,就像自己现在这样,虽然每天都能 喝到美味的沙丁鱼汤,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快乐,但是艾菲达奶奶的影子却始终萦绕在迪卡的脑海里,从未曾淡去。

这个夜晚,餐桌上没有欢声笑语。卜卜婆婆很早就回房间了,迪卡和埃塔也没有了什么兴致。

迪卡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它脑子里是一幕幕和卜卜婆婆在一起的小时候的场景,快乐和遗憾交织在一起。

迪卡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已经不是艾菲达奶奶家的宠物了,它应该有一条自己的路,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永远待在卜卜婆婆家里,那么日 子就会永远这样毫无止境地重复下去。迪卡觉得很兴奋,它爬起来,坐在窗台上,看着遥远的远方,看着很多影子不知道是消失在夜色里还是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第二天一早,卜卜婆婆和往常一样,起得很早,煎好一碟黄花鱼,又煲了好喝的鲜奶芙蓉汤。

“埃塔!迪卡!起床了!吃饭喽!”卜卜婆婆一边拿刀叉,一边吆喝着。

不一会,埃塔慢悠悠地来到了餐桌旁。

“好香的汤啊!”

“迪卡!迪卡!”卜卜婆婆又喊了几声,可是迪卡的房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卜卜婆婆夹起一条黄花鱼,向迪卡的房间走去:

“这个小懒猫,我看看你是愿意当懒猫还是当馋猫。”

卜卜婆婆打开门,她大吃一惊——

迪卡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房间里连迪卡的影子都没有。

卜卜婆婆纳闷极了,她走到迪卡的床边。

床上放着一张字条:

亲爱的卜卜婆婆:

请您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感谢您这一个月的照顾。我没有外婆,但我希望您就是我的外婆,一辈子的外婆。我要去远方了,我要去寻找我的梦,属于我的梦。

爱你的迪卡

卜卜婆婆叹了口气,不过她又很欣慰。她相信,迪卡真的长大了。